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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不約而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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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從心底裏說,夏舞雩對鄭長寧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。

鄭長寧四歲就成了官妓,和國公府的女眷們一起,被送到教坊司,任人作賤。

那時夏舞雩還沒有出生,不知道這回事,但也聽人提起過,說那時候帝京的男人競相嫖宿國公家的夫人小姐,以睡到她們為榮。

據說鄭家的那些女人,有的不堪受辱,自盡了;有的了無生趣,郁郁而終;興許還有運氣好被人贖出去作妾的,總之死的死走的走,到如今只剩一個鄭長寧,玉臂千人枕,迷住好些紈絝子弟,更是苦學聲樂歌舞,成了教坊司的頭牌。

不知道是什麽支撐著她成為一個優秀的妓.女,但夏舞雩能肯定,鄭長寧絕不是自甘墮落,只因她那一雙清冷的、對這世界沒有任何感情的眸子。

同樣是經歷過從天上掉下地獄的痛苦,夏舞雩看著鄭長寧的舞,冥冥中好似看到過往的一幕幕:亭臺宮闕,雕梁畫棟;瓊樓玉宇,飛閣流丹;白日的欣欣向榮,夜晚的寧靜祥和,黃昏的落日高墻,街頭的華燈盞盞……

那是她曾經的故園,卻在她的生命裏曇花一現,已然被碾作塵埃。

心裏忽然酸澀的緊,眼眶也熱了起來。她和鄭長寧,說不上誰更幸運一點:鄭家人不是枉死的,可她家是;鄭長寧連做人的尊嚴都失去了,而她,至少還留有女子那一絲可憐的清白。

忽然一聲驚叫,驚得夏舞雩有些楞神。

眼前那些過往的畫面破碎開來,夏舞雩這才發覺,剛才驚叫的人是教坊司的教坊使,而她驚叫的原因,是有人沖上臺拽住了鄭長寧。

沖上臺那人一看就是富家子弟,穿的是上好的蜀錦,色彩浮華繽紛,一臉猥瑣的表情,拽著鄭長寧的胳膊,眼睛直勾勾往她凹凸有致的身上看,嘴角還掛著一縷酒味濃烈的口水。

“長寧姑娘這麽美……嗝!跟小爺回家成不成?小爺……小爺有的是錢!給你贖身!嗝……”

賞舞的眾人因著舞蹈被打斷,一開始多少有些不滿,但在教坊司裏,這種情況多的去了,時不時就有富家子弟和官妓拉拉扯扯的,官妓要麽擺架子,要麽半推半就,還挺有看頭,是以很快就出現一批看好戲的人,噙著笑容盯緊臺上的兩人。

夏舞雩本想問應長安,臺上那男子是誰,卻發現應長安眸中帶煞,冷笑的瞧著那男子,大有種下一刻就能將他弄死的趨勢。她訝然不解,以她對應長安的了解,他冷血的很,更談不上有憐香惜玉的品質,眼下怎是這種嫉惡如仇的神態?

接著令夏舞雩沒想到的就是鄭長寧,鄭長寧竟好像看不見那男子似的,輕輕甩袖將他甩開,扭臉對樂工們道:“繼續奏樂。”

男子被無視了,先是一楞,爾後喝道:“大膽,你知道小爺我是誰嗎?”

鄭長寧道:“想為我贖身,去和教坊使大人協商,若是只想招我伴宿,也請去登記排隊。”

教坊使忙跑過來,橫插.在兩人中間,沖那男子諂媚笑道:“柳公子別急、別急,長寧是教坊司頭牌,給她贖身,費用還挺高的,柳公子要不要去同國公爺商量商量?”

“我呸!跟他商量?跟那老東西商量了,他非得劈死我不可!”

教坊使忙虛掩住男子的嘴:“這裏人多,柳公子慎言啊,國公爺德高望重,柳公子可莫再說父親的不是了。”

“滾滾滾,滾邊去!小爺我今兒在興頭上,還就要帶走長寧姑娘了!不就是幾個錢嗎?要多少,回頭送到你教坊司來!”邊說邊推開教坊使,醉醺醺撲到鄭長寧面前,見她後退,便伸手猛地一撈,將她撈進懷中。

看戲的眾人頓時爆發出一片聲音,有驚訝的,有喝彩的,有不屑的,還有起哄加油的。

鄭長寧推了幾下柳公子,推不開,說道:“現在不是陪宿的時間,所以請放開我。”

柳公子的鹹豬手公然在她身上游走,猥瑣的笑道:“你一個官妓,還敢挑客人的刺?”

“長寧今晚的客人不是柳公子,先來後到,請公子遵守規矩。”

聽她說話清清冷冷,明明是在這麽多人眼前被侮.辱調.戲,卻還淡定的無動於衷,柳公子忽覺得很不爽,有種沒被鄭長寧放在眼裏的感覺,一生氣,酒勁再一上來,他發狠的勒著鄭長寧的腰身,一手伸向她衣襟,儼然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扒掉她的衣服。

夏舞雩的眼底冷光閃轉,她和鄭長寧一樣都是落家的鳳凰,因而感同身受的不希望看到鄭長寧再受辱,此刻,夏舞雩無力於自己不會武功。

卻見應長安不屑的啐了聲,抄起啃了一半的梨就往柳公子頭上砸。那梨飛過去,砸在柳公子臉上,與此同時夏舞雩還看見有什麽東西從眼前嗖的飛過去,刺中柳公子的胳膊。

柳公子慘叫著放開鄭長寧,從臺上滾了下來,那梨在砸中他時就裂開了,噴了他一臉梨汁。然而這不是最重點的,最重點的是,柳公子滾下來時帶出一條血淋淋的痕跡。他大臂上被插.進一根筷子,鮮血已將袖子染得猩紅。

柳公子捂著傷處齜牙咧嘴:“哪個天殺的……小爺是柳國公的嫡子……誰!站出來!小爺要你全家不得好死!”

夏舞雩小有驚訝,視線從柳公子身上收回來,看向應長安,又順著應長安的視線,看向隔壁桌的樓詠清。

只見樓詠清悠閑的搖著折扇,面前瓷碟上擱著的筷子,竟是只有一支。

夏舞雩立刻明白了什麽,看向樓詠清的目光也凝沈了幾分。她聽見應長安不大置信的說:“切,看不出這哥們還會玩暗器,剛才那一筷子,比哥還狠。”

夏舞雩黑眸凝沈,略低頭看著玳瑁盤上不規則的花紋,喃喃:“其實,更令人吃驚的是你,我看你是和那個柳公子有私怨吧。”

應長安眼角一翹,提了唇角道:“柳國公家跟我私怨深著呢,上梁不正下梁歪,都是群人渣。”

這話讓夏舞雩頗感到意外,怪不得,她就覺得應長安忽然來帝京不只是為了幫她,他果然還有自己的事要做。關於應長安的出身,她是不知道的,只知道自己在剛被師父帶去罌粟谷養傷的時候,谷裏就已經有兩位師兄了。沐師兄在俗世裏的身份,高不可攀,這個她知道,可關於應師兄的,她卻什麽也不知道。

莫非,應師兄本是這燕國帝京之人,是受了柳國公家的迫害,才淪落江湖,去了罌粟谷嗎?

這些問題夏舞雩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下拿出來和應長安討論,他們看向舞臺,鄭長寧立在那裏,清冷絕然的望著痛苦嚎叫的柳公子。

柳公子帶來的家丁們已經將他架起來了,出了這種事,必然是不能再將柳公子留在這裏,而是要趕緊送去醫館。柳公子酒醒了大半,一邊喊疼一邊謾罵,將偷襲他的人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,樓詠清和應長安也懶得搭理他。

教坊司現血光,自然擾了許多客人興致,紛紛有人退去。其中有個人走去鄭長寧的面前,和她說了些話,然後就離開了教坊司。

那人說話的聲音足夠大,很是不給鄭長寧面子的說,今晚就不和她共度春宵了,不吉利,改天吧。臨走前還像是故意洩恨似的,用待價而沽的目光打量鄭長寧,諷刺道:“柳國公是什麽人物,他的兩個女兒一個是太子殿下的良娣,一個是盛寵後宮的淑媛,人家柳公子願意給你贖身簡直太擡舉你了,你還以為自己是鄭國公的千金?呵呵,客人們願意捧你,那是看你還能在床.上增添點樂趣,真晦氣!”

這話就像三九天的冰雪,不知道刺在鄭長寧身上該有多痛,盡管,她還是那清絕的、仿佛不在意這世間一切的神情。

而夏舞雩又看見眼前有什麽東西嗖的飛過,緊接著方才那人也捂著胳膊慘叫一聲,胳膊上多了支插.進去的筷子,痛的他差點坐在地上。

由於這裏人多物雜,旁人都沒看清到底是誰出的手,只驚怪於今晚的新鮮事還真多。只有夏舞雩隨著應長安,默默將目光投向樓詠清面前的瓷碟。

現在,那磁碟上已然沒有筷子了。

樓詠清起身,將折扇收攏,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。輕揮衣袂撫平衣袍的滾邊,他含笑朝鄭長寧走去,在她平淡如水的眼眸前駐足,身子稍往前探,低頭詢問:“你今晚的客人爽約了,臨時換作在下如何?”

鄭長寧沈吟片刻,說:“五十兩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黃金。”她說。

樓詠清溫言笑問:“怎麽翻了這麽多倍?”

鄭長寧說:“我不喜歡插隊,在公子之前還沒有先例。”

樓詠清聳了聳肩,笑吟吟道:“好。”

應長安這會兒也懶得關註樓詠清了,自從那柳公子出現後,他就變得不對勁起來。

夏舞雩已觀察完鄭長寧的舞風,心裏差不多有譜,想回去琢磨琢磨,就拉了下應長安,示意他走人。

兩人一前一後,出了教坊司,夏舞雩走在前頭,從大門的側面拐出來,卻不想外頭正有一人快步進來。

雙方都沒看見彼此,待到驚覺時,已然撞在一起。夏舞雩被來者抱了個滿懷,剛對上他的臉,就見他面目緊繃,瞳孔縮了縮,驚訝又尷尬的說:“是你……”

同時,詭異的紅暈爬上他的脖頸和耳根子,在燈火的照耀下,就像是教坊司裏那些紅彤彤的、泛著光澤的蘋果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不用懷疑這個臉紅的人是誰……當然是口嫌體正直的男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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